12月18日，英國煤炭控股有限公司“凱靈利”煤礦正式宣告關閉，標志著始于300年前工業(yè)革命時期的英國煤炭工業(yè)徹底告別歷史舞臺。時值英國煤礦工人大罷工落幕30周年，面對日益嚴重的霧霾等環(huán)境問題，中國的能源轉型也已迫在眉睫，反觀英國能源轉型中的利弊得失，于當下的中國，確有特殊的意義。

倫敦：一場霧霾引發(fā)的“連環(huán)血案”

據原中海油石油總公司首席能源研究員陳衛(wèi)東所述，英國能源轉型是60年開始的，起源是1952年倫敦的大霧霾。當時倫敦空氣質量最差的時候達到每立方米五千毫克顆粒（北京最嚴重達到過兩千），死亡四千人，霧霾過后死亡八千人，總計一萬兩千人。從這個時候開始，英國進入了艱難的轉型期。

英國煤礦工人大罷工

煤礦業(yè)曾是推動英國工業(yè)革命的驅動力，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英國煤礦業(yè)的鼎盛時期，有3000多處礦場，100多萬名礦工，1946年，工黨政府將全部煤礦收歸國營。1972年和1974年，保守黨執(zhí)政期間，由于關閉礦坑、失業(yè)、加班及工資等問題，英國礦工發(fā)動兩場罷工，最終導致保守黨在選舉中的失利、悉斯政府的下臺。接任保守黨黨魁的撒切爾夫人則將英國礦工工會視為保守黨執(zhí)政的絆腳石，且工會信奉的二戰(zhàn)后形成的英國社會民主體制共識，與保守黨信奉的“新自由主義”水火不容。

1979年，撒切爾夫人領導保守黨重獲政權后，開始實施一系列針對工會的“雷德利計劃”，同時修改《工會法》和《就業(yè)法》，大幅限制工會權利，增加工會發(fā)動罷工的難度，削減工會的政治影響力，并很快開始向煤炭工業(yè)開刀。

1984年3月5日，面臨關廠失業(yè)命運的康特沃德礦區(qū)的6000名礦工投票通過罷工，迅速擴散到各地礦區(qū)。到3月12日，當時英國的163個礦坑中有81個礦坑的10萬名礦工加入罷工行動。這場讓英國陷入空前分裂狀態(tài)的大罷工到1985年3月3日才結束，成了英國歷史上持續(xù)最久的一次罷工。

面對煤礦工人的罷工行動，撒切爾夫人強硬回擊，動用12萬軍警對付罷工工人，期間發(fā)生了開槍殺人事件。事過境遷，當越來越多的史實浮出水面，人們漸漸發(fā)現(xiàn)，大罷工的背后，存在著大量少有人知的內情：不僅當時的警方已逾越了法律的界線，從本該是罷工現(xiàn)場維持秩序、保護不愿參加罷工的少數煤礦工人進廠工作的中立執(zhí)法者角色，變成了一頭粗暴撲向罷工者的猛獸，撒切爾夫人甚至還動用軍情五處及政府通信總部的情報人員對付礦工工會。臺灣中正大學傳播學系教授羅世宏在文章中寫到，“不擇手段、動用整個國家機器對抗煤礦工人的撒切爾夫人獲得最終勝利。從此，英國毫不遲疑走上全面私有化、新自由主義市場經濟的軌道。”

陳衛(wèi)東認為，英國能源轉型關掉煤礦是一場慘烈的“階級斗爭”。當2013年撒切爾夫人去世的時候，被他關掉煤礦的工人聚會時還聲稱“她早該死了”。

每場能源變革都需要一個“撒切爾”？

面對持續(xù)爆發(fā)的霧霾天氣，有人認為，能源結構的調整和治理霧霾必須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如果照顧各利益訴求方的觀點，搞溫良恭儉讓是難以取得成果的。陳衛(wèi)東則認為，我們有過奧運藍、也有過閱兵藍，當然非常清楚霧霾是從哪里來的，能源轉型就是社會轉型，社會轉型最應該有擔當的是政治家，能源轉型最重要的也是政治家的擔當。

Medium-Term Coal Market Report 2015-IEA

根據國際能源署18日發(fā)布的2015煤炭市場年度中期報告（Medium-Term Coal Market Report 2015），未來五年全球煤炭需求增長量將繼續(xù)大幅下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中國市場需求的縮減。這份報告指出，今年也是中國1982年以來，煤炭需求量首次實現(xiàn)連續(xù)兩年下降。而近期電改文件的出臺之際，電力經濟運行專家、中電聯(lián)部門主任薛靜曾表示，煤炭、清潔能源的結構調整路徑是比較漫長的，不可能快速要求煤炭達到比例是零，這也是緣于中國能源結構和能源總量的制約。

“壯士斷腕”還是“軟著陸”？

英國的能源轉型是以影響極其嚴重的大霧霾為背景的，且在倫敦之前，人們并沒有任何對于霧霾的相關認識和解決辦法，在此背景下，撒切爾夫人的強硬政策無論是從速度上講，還是從效果上看，都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的，然卻也造成了至今仍未完全彌合的傷痛。而同樣的問題擺在面前，對于當下需要治理霧霾和履行《巴黎協(xié)定》承諾的中國，又當如何面對？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溫鐵軍的著作《八次危機》認為，以往中國面對產能過剩造成的危機時，并沒有受到太大的沖擊，其原因在于在“城鄉(xiāng)”二元對立的基本體制矛盾約束下，工業(yè)化、城鎮(zhèn)化以及整個體制的改革所產生的制度成本均可向“三農”轉嫁，因而城市的產業(yè)資本面臨周期性產能過剩引發(fā)的危機時可以實現(xiàn)“軟著陸”。

《八次危機》-溫鐵軍

回到當下，隨著城市化的持續(xù)推進，這種靠成本轉嫁實現(xiàn)“軟著陸”的方式可能已經不再現(xiàn)實，如果采用英國式激進變革的方式，面對的問題也會更加復雜，且當文明已經演進到21世紀，是否還應依靠造成不只是一個階層甚至可能是整個社會撕裂的難以愈合的傷痕的辦法解決問題也更需仔細斟酌。當下無論是推進能源的市場化變革、淘汰落后產能還是能源轉型，都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而推進的方式是“壯士斷腕”還是尋找“軟著陸”的路徑？也同樣值得商榷。